校园新闻

       从北京到广州的火车，走了将近23小时。在这漫长的旅途上，我的对面坐着的是三个年轻的高中生，他们来自一个叫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国华纪念中学的学校。这所学校我闻所未闻，可是那个叫李睿的男生所讲述的一切，却让我震惊不已：这所成立不过3年的民办中学，绝对可以成为政治学、社会学和教育学研究的经典案例和极富创新性的课题。

                                          “大款”的“希望工程”

       创办这所学校的，是广东著名的房地产公司碧桂园集团的董事长（李睿一直叫他杨总）。这位杨总是位不折不扣的大款，在创办国华之前做了很多慈善事业，但他为人非常低调，不喜欢在媒体曝光露面。他每年给国华投入上千万人民币这个数字相当惊人，因为据我所知，即便是华人首富李嘉诚，对汕头大学的投资，平均下来一年也不会超过一个亿。虽然说碧桂园的资产可以以亿计算，但是比起长江实业或者和记黄埔恐怕还差得远，杨总的投入不可谓不大。

       国华纪念中学的学生不是很多，2002年招生到现在，加上已经毕业的也就500多人。这些学生来自全国各地的贫困家庭，经历了十分严格的筛选，包括：学校对他们成绩和家庭状况的审核、当地政府教育机构的审核、在当地中考取得的成绩（必须上重点线）、在广东参加中考取得的成绩（必须能过顺德最好学校的分数线）、参加综合素质测评（心理和体质等）。目前学校的学生来自除了四个直辖市、港澳台、新疆和西藏之外的所有省份，在火车上告诉我这一切的李睿，就来自内蒙。当然，学校已经把他们的户口全部迁移到了广东。

此外，在国华上学的学生一律免除学费和生活费，平时有一定的补贴。对这些学生的资金资助会持续到他们大学毕业。学校的硬件设施非常好，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每个学生的课桌下就有一部电脑，而且还是液晶显示屏的。学生的生活条件也很好，学生宿舍极其宽敞，六人一间，有独立卫生间和阳台。列举这些只是为了说明，杨总投入的这些钱用到了实处。

我去顺德的时候，侧面了解了一下国华和杨总的情况。一位长辈告诉我，国华的创办人杨总和杨氏家族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但做事为人低调，别说媒体，就是见过他们的人也很少。

原本还以为中国的款爷们几乎全是为富不仁，即便有少数愿意捐款和参加慈善事业的，也不过是做秀或者提高自己的名声。但是，看起来杨总对贫困学生的教育投入还是很真诚很实在的，让我联想起西方发达国家“赚钱回报社会”的优良传统。不管怎么说，希望像他这样的人多一点。

                                        合法化的民办扶贫学校

       中国的民办学校大略有两种，一种是贵族学校，一种是扶贫学校，北京的诸多打工子弟学校和国华纪念中学无疑是后一种。对于中国的教育事业来说，后一种学校也许更有意义。但是相对于北京的打工子弟学校来说，国华是幸运和优越的。因为国华是合法的民办学校，被纳入正常的教育和升学体制，在国华上学的学生可以参加正常的中高考。但是北京的打工子弟学校却游离于正常的升学系统之外，学生无法参加统一考试；学校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学生也无法正常升学，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那么，国华是如何成为一所合法的私立中学的？遗憾的是，作为学生的李睿，并不是很清楚学校如何合法化的过程。而我既缺乏足够的教育学知识，目前也实在也没有时间去国华仔细调查这个问题，希望日后能有时间补足这个缺憾。

                                        素质教育的凸现

       国华的硬件设施极为优越，其教学和管理的水平更高，即便说是中国一流也不为过。那个已经被说烂了的“素质教育”一词，在这个学校却显得极为真实。学生每天的时间安排总体看是很固定的，主要是上课、运动和自习。但在长达数小时的自习时间内，学生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活动（只要不离开教室不喧哗），即便是上网也可以。当然这些来自贫困家庭的学生还是非常刻苦和用功的，一般不会浪费时间。晚上的新闻是必须看的，而且还定时要交一份时事评论。学校会定期放电影给学生看，科普类的片子居多，但是如果学校没有安排学生也可以自己组织起来看电影。一般每月都有去外面的参观活动，参观的地点包括顺德地区的优秀企业（比如美的和科龙），还有其他的单位。有时，学校大清早就把学生放出去，每个人只给五块钱，让他们自己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一天，这是生存锻炼。每逢放假的时候，学生必须回家调研，回来要交调研报告。

       上述这些看起来和应试教育毫无关系的事情丝毫没有影响学生的成绩，据李睿说，今年第一届高中毕业生的高考成绩很好，54名毕业生全部考上了本科，其中绝大部分是一类本科大学，占87%。虽然说这些学生本来就比较优秀，但是国华能给他们这么多的时间去做和“学习”无关的事情，也是非常难得。所谓素质教育，如果不挂在嘴上，如果不变相成为另一种应试，如果管理层不把它作为一种秀或者邀功请赏的手段，而是认认真真想办法去实践，学生的素质当然可以得到提升。这种素质有多突出？我试着问李睿“管理”和“服务”有什么区别。这个高一的学生很简单地回答我，“我觉得没有什么绝对的区别，管理好了就等于服务。”如果说其他学校限于各种各样的条件限制无法做到国华这样，国华至少还有一种培养学生自立能力的制度，可以在绝大部分的学校推行。这就是国华的“学生自治”。

                  “学生自治”的探索

       据我所知，国内恐怕没有大学能像国华一样，一建校就进行“三权分立”的试验。国华在数年前就尝试成立学生法院、学生会和学生议会。学生议会负责制定各种管理法规，成员是各班班长；学生会由学生自由选举产生，责任是执行对学生生活的监督管理、代表学生权益向校方反映学生意见；学生法院则判断学生间的纠纷和进行处理。这活脱脱就是美国三权分立体制的翻版，而国内即便是最自由的北大也不可能做这样的试验。这些高一小孩怎么学来的？李睿告诉我，这些都是在书上看到的，觉得好就试试。虽然现在只有学生会运转良好，而学生议会和法院都没有什么活动（原因是负责人太忙，没时间管），但是李睿还是很坚定地对我说：“我们会让学生议会和法院可以再次运转起来。”不管如何，能做这样的尝试，已经相当了不起。何况学生会的功能和作用，远远非一般大学的学生会可比？

 在国华，学生会是真正的“学生的协会”。无论是产生还是运行都十分独立，校方管理层不能干涉。学生会成员的产生是靠竞选，每个同学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但是投票率不到一半的话则投票结果作废。而在成员产生的过程中，没有任命、没有内定，一旦选出，立马上任，不需要学校审批，校方管理层必须接受选举结果。学生会权力大作用也大，平时监督管理学生的学习纪律、生活秩序（比如是否准点熄灯睡觉），还有组织筹划大型活动，向校方反映学生要求。比方说学生每天晚上11点熄灯，但是晚饭时间过早，学生会便代表学生向学校提出加餐和调整就餐时间，校方欣然同意。学生会是要代表学生的利益的，国华做到了这一点。当前的大多大学学生会，却是由领导认定、形同虚设，完全成为行政执行工具了。

 国华图书馆的管理也非常能体现学生的自治能力。各班会推选学生一起去广州的购书中心（图书中心？记不清了）挑选合适的图书，这些学生看到觉得好的书就会记下来，列出书单交给学校管理层，最后统一购买，学校管理层不会替学生买书。至于图书的保管和出借，都是学生自己组织去管理的。

                        问题与缺陷

       如何避免冒牌贫困学生的出现？国华的软件和硬件设施如此之好，吸引的自然不只是贫困学生的目光。不少并不贫困乃至有钱有势的家庭的学生，也想方设法进入国华。对于他们来说，要弄一张贫困证明自然不是难事。李睿告诉我，他曾经见过县里的一个学生，坐着桑塔纳轿车去参加国华的考试。国华自然是不愿出现这种情况的，如果查出来的话这些冒牌学生都会被开除。但是由于国华在招生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借助地方政府的帮助，而这就给了一些人机会，通过和地方政府的关系来伪造贫困证明，争取入读国华。所以说这个问题的背后，是国华和地方政府的合作问题。

       国华的宣传工作依然存在严重不足。在遇到李睿他们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学校。我固然是孤陋寡闻，但据我所知，就是北师大“农民之子”也无人知晓；否则以我个人和“农民之子”诸多成员的私交，他们不至于没有和我提过这个学校。国华的知名度如此之低实在很不应该，毕竟这个学校对于很多贫困学生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是其宣传力度如此不足，是否会让很多人失去了接受这种良好教育的机会？

       如何提高国华的可信度？李睿告诉我，他和很多同学在听到国华招生的消息时，曾经担心过这是一场骗局，最后其实是抱着一种尝试的心情去的，而到广东来考试，更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不仅是学生，包括父母和老师都会担心这会不会是骗局。可以推测，这样会有很多人会因为担心受骗而失去来国华读书的机会。